二零零六年,六月十一日,晚上九點三十五分,
第二個離開我的親人,竟然會是我最親愛的姑。

九日,禮拜五,天氣還是跟那個禮拜的開頭一樣;
還記得耳邊飄著「不會啊,這種天氣可以飛的」。

十日,禮拜六,天氣很糟糕,
送舊工作人員八點集合,因為下雨也八點半才到,
兩點半抽身,回到家,
「今天早上水差點就淹進來了,跟門口台階一樣高!」
對啊,跟七一一水災很類似,下個沒停的暴雨。

『妳的影片……』,我說。
「哇~」「吼…」,妳說。
「姑的飛機沒辦法飛」,誰說的?
「姑父說姑有酸中毒的現象」,媽說。

聽說這時候的姑,喘得很厲害,送入急診室,後來再轉入加護病房。
我問高瑛酸中毒是什麼,原來是身體PH值降低,身體酸鹼失去平衡,
基本上會導致器官衰竭。

主日早上,「成也下雨,敗也下雨」體會很深,不用掃地。
敬拜讚美很受安慰,流了很久以來,又一次在敬拜的時候掉的眼淚,
是一種喜樂,受安慰,被愛包圍的眼淚。

教官講道中,爸竟然離開座位好久沒回來,
大概是教官講的內容很吸引人,我沒有多想;
真的沒想到,事情都從我準備要去打回應的那一刻,像是掉下懸崖似地發展。

「姑的情況非常不好…」在十樓辦公室,爸語重心長地說。
「姑現在意識清醒,腎臟衰竭,幾乎就是敗血的現象,現在只靠儀器在維持生命。」
「爸看來,可能就這幾天了…如果能撐一個禮拜,都是神憐憫…」
「妮妮(表姐暱稱),不可以慌…………十二點我們家集合」
最後,富妮姊一家三個人、乃瑋姊友川哥、婆、二伯伯和爸決定坐五點的飛機去花蓮。

回家一趟再回到教會,這時候的我繼續唸著書,大人們都去看碩琦阿姨回來了,
看到我進來,教官問說現在情況怎麼樣,我也就直接跟大家報告現在的情況。

似乎這個時候無聲勝有聲,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,
可是偏偏在晚餐後,電話響了,是媽的聲音。
「你票確定可以拿去退了,我跟妹去花蓮已經沒意義了。」
『為什麼!?』
「爸他們到的時候,姑已經沒有意識了,現在說真的,只差拔管……唉…怎麼這麼快」
掛了電話,我的胸口很悶,臉部肌肉很緊張,緩緩在原本喧鬧的空氣中吐出那五個字…


「只差拔管了……」。


忘了原本在笑啊鬧啊的是什麼話題,反正辦公室就這樣子靜了下來。

後來信宏說很佩服我那麼鎮定,我說我也很訝異;我說啊,也許是因為高瑛一直在,
不可否認的,她的經歷真的是給我一個很大的支柱。

因為大柔還得弄影片,所以就到我家來;後來弄得差不多了,送她回家;
我回家的時候,看到媽坐在婆房間電話旁擦眼淚,還沒意識到,妹就說,

「你知道了嗎?」

原來…在我出門後沒多久,姑已經息了地上的勞苦。
十二號,凌晨,碩琦阿姨也卸下了這段時間的重擔。

p.s:後來婆到我房間,從她的立場,我聽著姑臨走前的模樣,
從嘴角插管進去,沒有意識張著眼睛,聽到旁人講話的時候會有一動一動的反應,
幾乎喪失呼吸的能力了,靠著儀器喘著大氣,到最後皮膚漸漸泛黃,全身也有些水腫的現象,
姑父真是情何以堪,把頭別過去不忍心看。
聽著聽著除了為姑,也為婆,心真的很痛、很酸,總是白髮人送黑髮人,還是第二個。


下午三點四十,正在實驗室做實習的我接到了爸的電話,問我要不要去殯儀館,
媽和妹都會去;可是我這是最後一次讓助教check的機會,但我想去看姑最後一面…
anyway,我硬著頭去跟助教說了大家都有的問題,勢必要重作,但,
『可是比較麻煩的是…我姑姑昨天過世了,我現在要去殯儀館一趟…」
助教是好人…很鬆地讓我過了。(不過報告應該會不太好寫…)

寫著花蓮縣的救護車才到,鳳山循理會的熟面孔們馬上圍上前,
爸一句「我們把姑帶回來了」讓妹紅了眼眶,
那些從小看我長大的阿姨們,臉上不知是雨,是淚。

不知道為什麼,婆沒有來,乃瑋姊也沒有來。

要把姑放進冰櫃之前,醫護人員把裝姑的袋子打開,讓大家能看見姑,
那一瞬間,就連現在打著字的我又不禁鼻酸,
一個跟姑有著革命情感的阿姨因傷撐著四腳架,手上還插著點滴的針,說道:
「習姊…不痛了…再也不痛了…再也不痛了,對不對……」
「萍萍…大家都來這邊看妳了……妳知道對不對…
(又好像是說"可是妳感覺不到了對不對")」姑父虛弱地說著。

低沉的嗚聲,啜泣聲,哽咽聲,不僅只是從扶著妹肩膀、低著頭的我的喉嚨發出。
大家,都哭成一團。

潘牧師帶我們做完簡短的禱告,就像禱告裡說的,
雖然這麼快,這麼突然,也這麼不捨,可這也是神的恩典。
好得無比,好得無比。

姑進入冰櫃之前(聽說碩琦阿姨凌晨先來了),我又掉淚了,真的是天人"暫"隔了。

後來妹不想坐車,怕暈,可是沒多帶安全帽,
索性決定去挑頂早就想買的全罩順便散散心。

這篇,謹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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